原创逐光我们是有故事的人收录于话题#进击的职人个
-职业故事-
这家公司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上班时间是从中午1点到晚上9点，每月只能休息4天。这样一来，我就会失去很多陪伴家人的时间。对已进入不惑之年的人来说，最重要的不再是能赚到多少钱，而是身体健康和家人。考虑了几天后，我决定放弃新的机会，还是继续留在现在这一家，无论如何还有一个月时间，说不定会发生奇迹。
”
疫情时代，一些行业从顶峰跌入谷底，面对猝不及防的失业，很多人失去了生活的方向，43岁的周睿也不例外。突然失业，逼得他只能重新调整职业规划，下定决心进军教培行业，准备在此长期奋斗下去，却未料，只一年多时间，教培行业又遭遇滑铁卢，他再一次失业。
中年经历两次失业，人生四面楚歌，风光不再，但也只能负重前行。
以下出自周睿（化名）的自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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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疫情席卷而来，我从事了20多年的行业遭受重创，一蹶不振，行业内人心惶惶，年前还热闹非凡的群，年后就如鸟兽散，大家各奔前程，前途未卜。
我所在的城市是一座二线省会城市，由于缺少产业支撑，经济也不太发达，除了公务员、事业编以外，好的工作机会少之又少，留给年轻人的机会尚不多，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中年人。
遍览58同城招聘信息，最多的岗位就是销售和服务类。
思来想去，综合自己的能力、意愿以及未来的职业发展，年5月份，我进入K12教培行业做课程顾问。因为是职场新人，一切从头来过，遭遇到的挫折与不顺难以言表。一年多时间，我就辗转了五家培训机构，工资也一直维持在三千到六千块的水平。但我相信通过时间的积累，自己一定能做好这份工作。
没曾想，人倒霉起来，喝凉水都会塞牙。从年3月份开始，就听闻国家要大力整顿教培行业。作为家长的我很支持这样的举措，毕竟教培业多半鱼龙混杂，真正专心做教育的没几个。但作为从业人员，我又充满了担心，行业调整是不是又意味着要失业？果不其然，5月份开始，国家连续出台了几个重磅文件，整个K12教培行业瞬间改天换地，我所在的公司也不例外，从裁员到关停，仅仅只用了3个月。
年8月份，我又一次被失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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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，好在有了一年多的从业经历，我积累了一定的经验，再找到一份工作应该不难。
8月下旬，我收到了一家西点技能培训学校的面试通知。与此前的K12教培比起来，职业技能培训是另外一片天地，整顿风暴对它们影响似乎不大。相反，国家目前十分鼓励职业培训。
我坚定地认为，职业培训是我未来的从业方向。
接待我的人事很热情，又是端茶，又是寒暄，难道是招人很难吗？填了表格，人事把我带到校长办公室。校长随便问了下，就对我说：“你明天就开始上班算工资。试用期元底薪，五险一金。”这样的快人快语让我受宠若惊，但是也有些忐忑，没有培训就直接上岗？
接着校长又告知我，这是公司新设的一个职位，网络转招，就是通过网络代招模式为协议企业物色合格的人员，谁都没做过，不知道效果如何，让我先试试。我恍然明白，原来是让我当小白鼠啊，带着一丝谨慎，我又多问了一句：“如果做不好怎么办？”校长迟疑了片刻安慰我道：“没关系，万一做不好，也可以调到其他岗位，反正都是在一家公司，你不用担心。”她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。
因为是新设岗位，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。公司每天花元左右进行网上付费推广，大概能固定吸引来10多人的有效访问。这些人无一不是冲着就业来的，但一问才知道，原来获得工作之前还需要先完成一项付费培训，拿到证书后才能上岗，这就是所谓的招转聘。
很多人一听就判定这是个骗局，一言不发就挂掉电话，也有的人一开始说考虑考虑，后来一到交费环节就不见人影，只有一些着急找工作的人会动心。可能是运气好，上班第二天我就顺利签约三人。但乐观并没有持续多久，随着咨询的人增多，成交率反而不断下降，主要原因还在于：大部分来找工作的人身上本来就没什么钱，正等米下锅，怎么可能拿出学费？
培训课程分为初级（3个月）、中级（6个月）和高级（1年），学费分别、20和00。学完后颁发等级证书并安排工作，工作一般是分配到工厂或各大西点连锁店，薪水最低从起。我给每一位学员都算过一笔账，至迟一年时间，他们就可以把学费挣到，其实还是划算的，也学到了一门技能。实在没有钱交学费，还可以选择贷款，等工作以后再还。
可是任凭我口水讲干，还是收效甚微。大部分人都不想交这笔钱，有的人反复问：“为什么要收费，可不可以免费岗前培训？”还有的学员因年纪太小，家里不支持，实在拿不出这笔钱。一连好多天，我都是业绩挂零。
周睿的小格子办公桌
旁边一间办公室每隔十几分钟会传来一阵欢呼声，那是签单的欢呼声，十分热闹。由于是新岗位，我被单独安排在一间很大的办公室，一开始我还很开心，一个人享用那么大的办公室。可是慢慢的，每天上下班都是一个人，仿佛这是另外一家机构，平时同事们都不怎么说话，相互见面也就是寒暄一下，我感觉自己被孤立了。
过了几天，又来了一名新同事，30多岁，据说此前在某个K12学校做销售总监，来这里将要上任销售主管。校长隆重地向所有人介绍了他，而我入职时却没有介绍过我。我感觉很憋屈，真是有苦难言。
我感觉这个新设岗位有问题，其他销售的信息来源都是咨询培训的人，可以说是精准目标客户，10个客户就能有5个成交。而且很多在这里呆了好多年的老员工，已经积累了一大批客户资源，有时候随便发个群消息，就能有一两个咨询报名。所以，往往不用大费周章，就能轻松做到很好的业绩，拿到一笔不菲的提成。
如果说他们是直接冲锋上阵打敌人，那么我就是从事间谍活动的，先要与敌人周旋，等待时机成熟了再与之正面较量。相比之下，比其他人多了几个回合，难度自然增大了许多。如果我也能获得直接客源，肯定不会比任何人差。
而且我发现一个行业规律，做电话销售，女性比男性有优势。女销售在面对顾客，特别是男学员时，有时只需要稍微发个嗲，撒个娇，说一句：“嗨，你一个大男人，这么点钱都拿不出啊，别磨叽了，就几千块的事。”听到这些话，对方往往会很快交钱。男销售总不可能去说这些话吧。
进入第二个月，业绩还是没有太大进展。中秋节到了，公司给每个员工发了一盒月饼，轮到我时，人事就给了我一个，理由是我是新员工。这个月饼充满了讽刺感，也让我隐隐感到不安。
果然，没过多久，校长找我单独谈话。她说经过测试，目前的情况不适合继续设立这个岗位，公司决定取消。按照之前的约定，如果岗位取消，就要另行安排。校长顺水推舟，把我介绍给集团的另外一家机构，也是属于职业技能类学校，工作嘛，还是同样的转招。
第二天，我如约去到那家企业，本来想有校长的推荐，应该就是走个过场，没想到，对方反馈是要找女顾问，并说男顾问的种种劣势。第二天，我回到最初的机构，一肚子火，一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，就去找校长跟她说明情况。
校长先是让我等一等，她去和那家企业协商。可是等到下班仍没有回复，我像一个不被待见的傻子一样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。下班后，我只能再发信息向她询问，她也没回。妻子说，校长估计是在等我主动辞职。但我偏不辞职，我一定要让她给个说法。第二天，她主动给我发了信息，说公司决定让我去另一个分公司，我一看地址，离现在的公司有30公里远，离家也很远。我拒绝了她的调动安排，并提出公司撤出岗位也可以，但支付给我劳动赔偿。
公司很快同意给我补偿半个月的工资，我本来想就这样吧，既然如此就离开好了。但妻子提醒我说：“他们把你当小白鼠，试验不成功就开掉，此前还想逼你主动辞职，欺人太甚了。你应该捍卫自己的权力，按照合同法规定，公司属于无正当理由辞退员工，需要赔付一个月工资。”我拿着法律条款去跟公司人事谈，人事冷冷地回复，公司出具的是格式合同，无法改动，按规定就只能赔付半个月。僵持不下，我就对人事说，既然如此，我就只能走劳动仲裁程序了。过了一天，人事就通知我，公司还是赔付的半个月工资，另外半个月由校长私人补给我。
10月中旬，我拿到了薪水和一个月补偿金，从西点培训学校离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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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又开始投简历。
一个星期后，有一家做网课的职业培训机构给我发来了邀请函。看着地图上的小点点，我很开心，离家就是十多分钟的路程，而且每月可以休息6天。虽然底薪只有，但综合考虑各方面情况，我还是决定去试一试。
每天上下班的街景
来到这家培训机构，我终于融入集体。所有销售人员都集中在一间大约平方米的大开间办公室里办公，每人一个小格子办公桌。打电话的声音很嘈杂，但不会觉得吵，反而很有工作氛围。做电话销售，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很强的心理素质。电话销售，大概能排现代人最讨厌的人之前三位吧，每天有大量的陌生电话打进来，问买房的，问贷款的，问装修的，我每次一听见这样的声音，就毫不犹豫地挂掉，心情十分烦躁。
但，现在，我也变成了这种人。
拿到公司提供的电话名单，一个个打过去，每天要打够分钟才算完成基本工作量。客户名单是公司以每条80元的价格向网络营销端买来的，或是从分销商以40元一条购入。新鲜出炉的名单当然不会给新人，一般都会给老牌销售，等这张单子被打了好几轮后，才会轮到新人手里，美其名曰“二次开发”。这个时候基本上是希望很小了，大部分人在听到我自报家门后就会啪地按掉电话，有的人还会暴躁地骂上几句。一开始，听到骂声我的头皮直发麻，后来看到周围人人都在挨骂，我也就释怀了。
已经没有任何退路，只能硬着头皮打电话，只要打不死，就往死里打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在入职两周后，我终于成交了三个单子，尽管都是两千多块的小单，但还是给了我一些信心。可是进入这个月最后一周，我又遭遇滑铁卢，怎么都没办法出单。
公司群每天都会晒每个销售的成单率，最厉害的销冠一天能有几千到一万的业绩，一月能做到十几万，但就算是拼到这个程度，由于底薪低，每个月顶多也只能拿到1万多块，付出与收入远远不成正比。公司里大多数员工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，他们大多来自外地，学历不高，没有更好的选择，只能在这里做销售。
这些年轻人都很拼，每天六点半下班，很多人还会继续在工位上打电话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离开。平时听他们讨论最多的话题是租房或是外卖哪里便宜一些。公司几十个员工中，除了最厉害的那几个，大部分人平均工资也就五六千左右，扣除租房子、吃饭等必须开支外，所剩不多了。
比起他们，我还好一点，至少在本地有房，不至于因为没有收入而露宿街头。但其实自己的现状也很窘迫，疫情以前，每个月也能有上万的收入，疫情暴发后，连续半年没有工作，后来的工作也是断断续续，诸多不合适，收入更是直线下降到几千块一个月的水准。房贷、小孩教育费用、家庭必须开支无不像一座座大山压迫着我。现在的我，兜里基本没钱，有时候早上出门想买早餐，结果发现连几块钱都掏不出。
第一个月结束，我总的业绩是一万五千元，工资加提成加全勤奖总共有元。第二个月，如果业绩做不到三万五，就要被公司辞退。我不确信能否能顺利过关，加上工资太低，让我萌生想要另寻他处的想法。就在这时，另一家培训公司给我抛来橄榄枝，让我过去做销售主管，每月的底薪。如此的“高薪”自然让人心动不已，妻子也劝我不如换一家。
可是，这家公司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上班时间是从中午1点到晚上9点，每月只能休息4天。这样一来，我就会失去很多陪伴家人的时间。对已进入不惑之年的人来说，最重要的不再是能赚到多少钱，而是身体健康和家人。考虑了几天后，我决定放弃新的机会，还是继续留在现在这一家，无论如何还有一个月时间，说不定会发生奇迹。
12月份，恰逢离执业资格证书考试只有一个月，大量的机会主义者在这时候跃跃欲试，给机构营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机会。一天，我正常上班，没想到才打了几个电话就成了一个1万元的单，接着隔了几分钟，又成交一笔。那天我一下子完成了2万多的业绩，一下子冲到业绩排行版前五名。同事们都纷纷在群里给我发鲜花、掌声，那一刻我找回了很长时间以来失去的自信和成功的喜悦。
12月仿佛是我的幸运月，后面的几天，我又陆陆续续成交了几单，业绩很快到了5万，提前转正了。人前我只说自己纯属幸运，但付出的努力只有自己清楚，几十个项目的证书考试内容我在熬了几个通宵后大致记了下来，做到对所有客户的问题对答如流。看似简单的打电话实际也是大有学问，包括语音、语调、语气，什么时候打什么类型的数据，数据来源分类，客户心理揣摩等，都要仔细研究。
此前丰富的人生经验，走南闯北的经历以及积累了一年多的行业经验，现在统统都厚积薄发起了作用。这正好印证了那句话，姜还是老的辣，由于业绩突出，大家开始对我投来羡慕的眼神，我所在的新人组在各组PK中，居然业绩总体超过了老员工所在的组。入职第三个月，逐渐地，我摸到了电话销售沟通的秘诀，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工作方式，并在晨会上进行推广。
现在的我每天迎着朝阳出门，步行十五分钟到公司，六点半准时下班，顶着余晖回家。晚上陪孩子做作业，陪家人散步。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，但相信只要保持乐观的态度，积极努力，人生下半场还是会有转机到来。
原标题：《中年失业，一个电话销售员的人生突围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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